saida向阳之诗（上）
金多贤x湊崎纱夏
改编自乙一的同名小说《向阳之诗》
让我的爱
像阳光一样，
包围着你
又给你光辉灿烂的自由。
泰戈尔《流萤集》
有一束光照在了我的眼皮上，使我极力地想要睁开双眼。当我睁开了眼睛，那盏耀眼的灯就在脸的上方。我坐了起来环顾四周，这是一个奇怪的房间，摆着许多工具，而我躺在一张操作台上。
“早上好”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。
我转过头去，她露出了微微的笑容，向我走来。我的程序告诉我她是人类，她有着一头乌黑而微卷的长发，皮肤十分白皙，甚至比身上穿的白色制服还要白。她的神情淡淡的，却让我感到亲切。
“你叫金多贤”我听到自己这么说。
“是的，我是金多贤。”
“金多贤是谁？”
“是制造你的人。”
说着，她递给我一套跟她身上一模一样的纯白制服，我低下头，发现自己什么也没穿。
穿好衣服以后，她带我走出了这个满是图纸的房间。这里的空间并不大，很快就穿过走廊，来到了一处楼梯。我们沿着楼梯一直向上，尽头是一扇大铁门。她转动阀门，门就被打开了。
我的视野瞬间被强光笼罩，看不清前方，她拉着我走出门。也许是因为地下室温度很低，她的手很冷，虽然我的也是。
随即我感受到了一阵暖暖的感觉，是阳光，温暖的给我的身体带来了热量，让我的体温升高了。接着她放开了我的手。
视线也逐渐恢复了，我们正站在一个小山坡上。与周围茂密的植被相比，这个山坡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规则的草。我们走出来的门是一个正方形房屋的门，就是简单的正方体，没有任何的装饰。也让人想不到地底下还有一些空间。以整座山丘的规律性来看，这像是人造的山丘。
她带着我沿着一条小路穿越树林，远远地望见一座房屋，与刚刚的正方体相比，这栋房屋要复杂得多。是一栋二层的小楼，外表十分的古朴雅致，屋顶是尖的，窗台上种植着不少植物。一楼屋檐延伸出来能够挡雨，下面是木板做的走廊。门前有一片大大的草坪，种满了蔬菜和花，还有一口水井。
她突然停了下来，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，在草坪的边缘，那里有一个小土丘，旁边竖着一个十字架。在她眼里那似乎是很重要的东西，并且在我的程序中那也被列为重要。
她说：“那是坟墓，我们走吧。”
她推开房门，为我拿出拖鞋。“以后这些事情都要你自己做，我创造你也是为了让你照顾我的生活起居......然后在我死的时候你要将我埋葬在坟墓那里。”
与我接收到的指令相一致，我拥有一个庞大的知识库，能做到许多人类做的事，至少家务活是不在话下，只是做法让我很陌生。
“好的。”我说道。
与外观不同，房子的内部以白色和浅色系为主，但稍微有些杂乱。
“先来喝杯热巧克力吧。”
她拿出了两个杯子与巧克力粉。“你来做。”她将它们递给我，我照着系统里的做法泡出了两杯热巧克力。跟她同时将嘴唇贴在杯壁上。一股奇怪的味道入喉，热度刺激着我的感官。
“好苦的味道”
“看来我的设定很成功，你确实应该习惯喝更甜的，放些牛奶和糖吧。”她拿出一些罐子，为我加入牛奶和糖。这样的确好喝了许多，我感受到热热的巧克力流入身体里，被转化成能量并且吸收。
做完这些，她好像很累似的坐在窗台前，金属风铃被吹得叮当作响，发出无序的声音。
她允许我四处参观，我走进了她说的在一楼的属于我的房间。这个屋子相当的干净，依旧是浅浅的暖色系，还有许多小饰品与藏品。我站在一面落地镜前观察自己的相貌。跟金多贤一样，我是一个成年女性。不同的是我的皮肤没有她的白皙，却也很光滑，只是这都是人造的产物，在机器的外面包裹着一层软软的胶质，甚至还植入了汗毛与血管，保持着三十六度的体温，竟然与人的皮肤也别无二致。
我还拥有一头金色的长发，五官也是与多贤不同的，双眼皮与高高的鼻梁。在系统中我的样貌属于美丽与精致。那多贤这样的相貌应该也是很美的，但我却查找不到。
桌面上摆着一些相片与相册，单人的，双人的，还有团体照，有许多不同的样式。在其中我找到了与我和多贤长得一样的人的照片。
除了一张照片的背后有许多人的名字，其它最多的就是与我有着相同相貌的女孩的照片，这些照片都写了一个名字——湊崎纱夏。
我拿着照片到客厅找多贤，她正在看窗外的风景，“其他人都去哪了呢，她去哪了呢。“
“都不在了。”
“什么叫都不在了。”
她说，几乎所有的人类都死去了，因为一种危险的病毒，人类被大面积地感染，被感染的人类都会在一两个月的时间内死去。这种病毒是无法被医治的。山下人类的房屋都变成了废墟，为了躲避病毒，金多贤与她搬来了这里，可她却被感染死去了。她把她埋葬在屋外的小土丘里，那是她的坟墓。
“我也已经感染了这种病毒。”
“这么说来你也会死吗？”
她沉默着，然后点了点头。
“不过我的运气很好，这么久了才被感染。”
“你多少岁了？”我问她的年龄。
“我已经很老了。”
“可是我的系统显示你的长相不过是二十岁。”
她笑了笑，“那是因为科技的力量，只可惜还是敌不过病毒。”
“对了，院子里养了一只柴犬，你也要负责遛它。”
“柴犬有名字吗？”
“有的。”
“请你也为我取名字。”
“这里只有我们两个，我没有必要叫你的名字。”
“可是柴犬也有名字。”我似乎变得固执了。
她看着我的眼睛，眼波流转，像一团黑雾看不清情绪，思考了一会儿之后：“纱夏，你叫凑崎纱夏。”
“跟这个人是一样的名字吗？”我指着照片问她。
“是的，你的名字和长相在人类中都是很普遍的。”她又望向窗外，那个坟墓所在的地方。
“你要做的就是在我死后，在十字架的旁边挖一个坑，将我放进去，然后用土埋上。”
我点了点头，这在任务栏里属于终级任务。
多贤又开始看风景了，于是我准备打扫房子。把桌面和地面的灰清扫干净，洗掉刚刚喝过的装巧克力的杯子。这里有许多储物柜，摆放了很多食物，一些是新鲜的，一些是人造的。
做完这些我打算给多贤做饭，我不会感到饥饿，而且太阳能可以为我提供最基本的动力。但食物也能成为我的补给，更何况多贤需要食物。
当我端着一盘黑乎乎的食物上桌的时候，多贤第一次露出了最夸张的笑容。
“哈哈，我为什么要给你设定这样的厨艺呢，简直是为难自己。”
我也开动了，确实是不好吃的食物，但我并不会介意，因为味觉不过是一种反应。即使是这样说了，多贤竟然也不介意，大口地咀嚼着食物，看来她并不挑食。
突然窗边传来了巨大的响声，我马上出门查看。窗台下有一只鸟躺在地上，看样子是撞上了玻璃，脖子已经折断了。我把小鸟捧在手心，很明显它已经死了，温度在渐渐流失。
“你会怎么做呢？”多贤来到我身边。
我把小鸟的尸体用力抛进了森林，我的力气非常大。
“为什么要这么做？”
“因为鸟尸会被微生物分解变成养分。”
金多贤又笑了，“为了让你正确的埋葬我，我希望你能学懂死亡这个词。”
死亡是指生命的终止，器官会停止运作，温度会渐渐丧失，就像小鸟一样，那么死亡还会有什么意思呢？
我们已经吃完了，还有小狗的食物要准备，我端着装好了狗粮的碗走到院子里，那里有一个小木屋，但却没看到小狗的影子，它似乎在小木屋里睡觉。
“柴犬的名字是什么。”
“sana”
真奇怪，sana和纱夏明明都是一个意思，她给我取了和柴犬还有那个女孩一样的名字，可能这个名字真的很普遍吧，不过叫法也不一样所以不影响使用。
似乎是听到了多贤的声音，小狗从木屋里走了出来，伸了伸懒腰，摇起了尾巴。多贤弯下腰摸它的头，它舒服地迷上了眼睛。
我每天除了做家务和遛狗几乎不需要做什么其他的事情，而多贤总是坐在窗台前的椅子上，有时候看风景有时候看书。
偶尔我需要到田地里摘菜，因为多贤总是希望吃新鲜的食物，即使储藏室里还有一大堆别的。
花丛比菜圃更靠近房子，为了更快的摘菜，我总是直接穿越花丛，因为那样更近，效率更高，即使会把花折得东倒西歪。
这个时候多贤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。这总让我想到死亡，到那时多贤就不会坐在那里，也看不见她的眼神了。不过我的生命也是会停止的，我有两百年的时间。虽然不知道多贤为什么为我设定这么长的时间，但这也是有尽头的。把手腕贴在耳朵上，我能听到身体里马达和齿轮转动的声音，以秒为单位。两百年后的一天，这些声音就都会停止了。
多贤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坐在那张沙发椅上，有时候我完成了任务会坐在那里陪她，给她煮巧克力。而她不说话，只是看向窗外。
有好几次我在房子里找不到她，四处寻找之后，我总是能在十字架前，看到一身白衣的她。就那样伫立在那，很安静也很专注。
我不懂她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坟墓，可能是知道自己要死了，在思考死后的样子吧。至于凑崎纱夏，应该早就在地下被分解成养分了呀。
我最喜欢的事是遛柴犬，或者说是和sana玩。它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，喜欢跟我玩追击的游戏，还常常把我扑倒在地。为了赢过它，我也会撒开腿追赶它，很认真地扑向它，把它抱在怀里，搞得身上脏兮兮的。
多贤站在廊下笑我，“笨拙的样子也很像人类呢。”
她总是在我犯错的时候笑，像是嘲笑又像是喜欢。让我摸不着头脑，不过我的体温会因此而上升，像是羞于被她看到，但又觉得有些喜爱这样的感觉。就像是人类会害羞一样，总让我觉得难为情。有时候笑个不停的她真的很烦。
其实我有在房间里发现许多不同颜色的衣服，跟照片里人们穿的衣服很像，是各式各样的。可是多贤总是只穿白色制服。
“纱夏，我常穿的衣服去哪里了。”
“不知道啊，也许是洗完被风吹跑了吧。”
找了一会儿后，她也不勉强，穿上了我摆在床上的衣服。
在多贤的房间的旁边，摆着一架钢琴，当我擦拭它的时候发出了声响，吸引了多贤的注意。于是她同意我弹这架钢琴，我看到谱架上是手写的五线谱，右下角有署名：多贤。只不过谱子是残缺的，有很多模糊的地方。我会弹钢琴，却总是接不上那些模糊的部分。每次弹到那些部分，我就感到脑子一片空白，不知道该按哪个琴键。
“要你创作的话，大概太难了吧……”
她说音乐，绘画等艺术创造，我是无法做到的，我只能根据已有的图纸或者记忆来完成，所以没有谱子的话我根本不知道该按哪个键。
这时她站在我身后，将手轻轻放在我的手上，摸索着弹完了整首曲子。
我把位置让了出来，她又将曲子弹了一遍，手指十分灵活，在琴键上飞舞着。
我也想能像她一样会弹钢琴。
晚上睡觉前，我会陪她在客厅看书，大部分都是诗歌。心情好的时候，她还会念给我听。她的喜好很固定，都是一些抒情诗。像汽水一样的音色让我感到很舒服，沙沙的却很清爽，我由衷地发出感叹：“你的声音很好听。”
多贤突然抬起头来看我，让我心里一惊。我发现我的内心发生了变化。我开始注意多贤的音色了，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还觉得风铃的声音是无序的。
那天我睡得很晚，细细地观察了整个房子，包括院子。现在我摘菜不会再从花丛中间穿过去了，而是沿着边缘行走。绕路对我来说不再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情，还可以一边欣赏花丛里的花朵。有时会摘一两朵带回家里来，多贤不会说什么。
我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时，只觉得阳光给我带来热量，还会阻碍我的视线。但现在我也很喜欢欣赏阳光下的美景，当阳光倾洒在森林之间，让我想到了多贤读的诗：
让我的爱
像阳光一样，
包围着你
又给你光辉灿烂的自由。
我想到了远方的山，天上的云，窗台前的植物，院子里酣睡的小柴。比起热巧克力，我更喜欢汽水，碳酸饮料在嘴里爆开的感觉特别好。
还有衣柜里满满当当色彩斑斓的衣服，即使多贤不穿，却还是准备了这些。这一切的一切，包括她，我都喜欢得不得了。
我望着窗外，除了一些亮光，更多的是黑暗，我有点等不及明早的阳光了。
“再过一个星期，我就要死了。”
隔天早上起床后，多贤这么对我说。也许她通过机器精准检测到了自己的死期，我来到这里也有一个月了。我还不知道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，所以我对她说：好的，我知道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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